“衛千亦, ”影夜緊緊的盯著面前嘴唇正在蠕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人：“你敢說你真的沒有對主上動過心嗎！？”

如果沒有動心, 又怎麽會一再跟主上牽扯不清呢？

其實影夜上輩子就已經感覺到了衛千亦對夏朗的不一般，在每一個夜晚他守在冷宮上面的時候, 一開始能聽見激烈的爭吵聲，後面卻都變成了意亂情迷的低喃，影夜也不是沒有聽過一兩句流露出來的碎語, 其中有壓抑的我愛你。

婉熙郡主的妒忌也說明了這一點, 但是影夜從來不覺得，自己的主上要淪落到跟一個女人一起爭男人的地步。

竟然衛千亦已經答應娶了婉熙郡主，那麽, 他就已經喪失了機會。

衛千亦的嘴唇動了動, 拳頭緊緊攥緊：“是又怎麽樣！皇上他明明……”

喜歡我不是嗎！

我們兩情相悅, 不是最好的事情嗎！那北疆的刺殺根本就不是我做的！只要我解釋清楚……

只要我解釋清楚……

“哼，”影夜冷笑的打斷了衛千亦的思緒：“即使沒有北疆的事情, 捫心自問, 衛千亦，你配嗎？”

“是誰在大婚當天就對主上施暴, 最後還丟下生病的主上一走了之？”

“是誰不顧三年之約私自回去私會婉熙郡主？”

“是誰多少日子一直對主上冷眼相對？”

影夜居高臨下的看著衛千亦，嘴中吐出的是如刀的話語：“衛千亦, 你是主上用十分之一國庫為代價求回來的，青樓妓子都知道要好好對恩客，你呢？”

他本來就不是什麽高官貴人, 嘴裏說出的話難聽, 但卻是事實。

衛千亦卻已經平靜了下來, 他的心中後悔萬分，但是面上卻已經冷靜下來了：“你說的這些，我都認，但是請你讓我見他一面。”

他垂下頭，撩了撩衣擺，沖著影夜所在的地方，直直的跪下。

“求你。”

是他癡傻，這麽久才讀懂了自己的心，但是他能保證，他擔心夏朗的心，一點也不比影夜少。

【叮，衛千亦好感度加五，當前好感度九十五】

他雙手叩地，深深的彎下了腰。

看著面前跪下的人，影夜有些驚訝，誰不知道將軍府中人恃才傲物，除了皇帝不跪任何人，如今卻沖著他一個小小影衛下跪？

衛千亦的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，似乎影夜不說話，他就不起來。

但是影夜的驚訝只是一瞬，馬上就恢覆了正常。

他本來就不是個多有同情心的人，心裏唯一一點熱的部分都給了主上，對於旁人，很難分出一點點的憐憫。

“你就在這裏跪著吧，”影夜轉身而去：“主上什麽時候心情好了想見你再說。”

“等一下！”衛千亦出聲叫住了影夜。

影夜腳步一頓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北疆之事，真的不是我衛家所為，”衛千亦說：“請皇上一定要相信我，如果可以，請多提防沈寒之。”

影夜只一停，就馬上繼續往前走了，沒有回應，只留下背後跪的直直的衛千亦，只是眼圈卻開始泛了些紅。

你以為主上不知道嗎……

但是，又有什麽辦法呢？

宰相本來就有先皇托孤的權利，衛家又已經生了反骨，主上根本沒有可以依靠的人，除了按照別人定下來的路走，還有什麽辦法呢？

這一切，都是拜你們所賜啊。

影夜回到宮殿內，雖然只是深秋，但是屋內炭火卻燒的極足，到了有些讓人發汗的地步。

夏朗依舊躺在床上，影夜走到床邊自己的端詳著夏朗的睡顏，還是沒有轉醒的情況。

太醫已經說了，皇上要是能挺過來，就還能有十幾年可活，若是醒不過來，那麽……

影夜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個可能性。

他從一邊拿來了幹凈的手帕，給夏朗擦汗。

夏朗的額頭上有些汗珠，但是屋內炭火那麽旺，他的身上依舊冰冷，蒼白到極點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，眉眼緊鎖著，太醫說夏朗是在北疆受了凍，現在發的汗都是虛汗。

影夜沒有辦法，只能繼續咬牙給他輸送內力，讓夏朗能稍微暖和一點。

他其實身體也不是特別康健，護送夏朗的一路上他因為不相信別人，所以幾乎沒有合過眼，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夏朗身邊，還一直給夏朗輸送內力，身體情況也每況愈下。

但是他知道，他還不能倒下，主上還沒有醒過來，他不能先倒下。

熟悉的內力進入了身體，撫平了夏朗一部分的難受，他緊閉的眉眼舒展了開來，終於平靜的睡了過去，但是影夜卻力竭，倒在了夏朗的床邊，昏睡了過去。

等到他再次睜眼的時候，卻發現夏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，正在擺弄著他的頭發，似乎把它當成了一個有趣的玩具。

“主上！”影夜大喜過望：“您醒了！我去叫太醫！”

“剛醒，咳咳，”夏朗清了清嗓子：“不要叫太醫。”

他咳嗽著拉住了影夜的手，影夜這才發現，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是以一個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的手，夏朗柔嫩的小手就這樣被他緊緊的抓在了掌心，讓他有些不舍得放開。

他和主上的肢體接觸有很多，但是十指相扣還是第一次。

影夜有些留戀的不想松手，就被夏朗留了下來，讓影夜把他抱著坐起來。

夏朗剛醒，力氣還不大，影夜根本不敢用力，生怕弄傷了夏朗，夏朗看著影夜小心翼翼的樣子，不由失笑。

“影夜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？”

影夜垂首，不想回答夏朗的問題。

他扶著夏朗在床邊坐了起來，給他腰下墊了兩個軟枕頭，讓他能借力，又給他打來熱水，給他擦擦身子和傷口。

他曾經也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男人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，做這些已經比最有經驗的宮女還要嫻熟。

“影夜，你覺得北疆美嗎？”夏朗看著低頭忙碌的影夜，突然問道。

影夜手上的動作一頓：“屬下不是很喜歡。”

讓夏朗受傷的地方，他怎麽會喜歡呢？

“朕覺得，還是挺美的，”夏朗彎了彎眼睛：“朕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白的雪，外面潑一盆熱水就能成冰，還有毛和雪一樣白的狐貍……”

他的語氣裏的雀躍讓影夜有些不安，難道夏朗還是沒有放下衛千亦嗎？依舊心心念念著北疆？

不過，夏朗的另一句話卻讓影夜震驚的掉下了手中的帕子。

“……朕有時候在想，王朝疆土的其他地方，是不是也有朕沒有見過的美景？”夏朗歪了歪頭：“朕想去看看，影夜，你要跟朕一起嗎？”

影夜震驚的看著面前臉色依舊蒼白的夏朗，主上這話……是什麽意思？

“這個皇帝，朕不想當了，”夏朗垂下眸，掩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：“朕天生就不是當皇帝的料，與其最後讓人來逼宮，還不如直接退位讓賢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影夜心中其實已經被狂喜填滿了，這不是他曾經夢想過的事情嗎？夏朗居然主動提出來了！

但是他面上還是勸到：“先皇……”

“影夜，”夏朗擡起頭，認真的盯著面前帶著白色面具的男人，似乎要透過面具看到他的臉：“你覺得，朕還能坐得穩這個位置嗎？”

少年天子，年少失估，兵權旁落，丞相不軌，自己還受了重傷，這樣的情況，夏朗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能不能保重，更何況這個位置。

影夜咬牙道：“都怪沈寒之狼子野心……”

“我也有錯，”夏朗打斷了影夜的話，似乎不想讓他再繼續這個話題了：“朕會去和沈寒之談的，你快去休息吧，從朕回京你就一直守在旁邊，都沒有好好休息過。”

他雖然昏迷，但是還是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內力流轉在他的五臟六腑，誰在他旁邊顯而易見，而且他要和沈寒之談一些事情，影夜的確不方便待在這裏。

“你去跟沈寒之說，朕要見他。”夏朗說。

說道沈寒之，影夜忽然想到了什麽：“皇上……衛千亦跪在外面，想讓您見他一面。”

夏朗的眼中劃過一絲詫異：“他要見朕幹什麽？”

影夜本來曾經動過念頭，不告訴夏朗衛千亦跪在外面的事情，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，決定實話實話：“他想跟您說，北疆的事情，不是他做的。”

“朕知道啊，”夏朗笑了出來：“朕又沒有治他的罪。”

“那皇上要見他嗎？”影夜試探的問。

“不見。”夏朗斬釘截鐵的答道。

影夜張了張口，猶豫要不要說衛千亦跟他說他喜歡上了夏朗的事情，但是話到了嘴邊，又咽了回去。

他不是傀儡，他也有自己的感情，他已經壓下了心中的妒忌幫衛千亦傳達過了他要表達的意思，剩下的，就是衛千亦的命了。

“告訴衛千亦，朕不會治衛家的罪，讓他放心好了。”夏朗捋了捋額頭的碎發：“至於剩下的……休書裏都說出來了。”

巫山原屬古追求，你若無心我便休。

這段感情本來就是他強求來的，沒有好的結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，他天資愚鈍，不懂國事，不明人心，也不會愛人，落到這個結局，終是一句咎由自取。

影夜曾經跟他說過的故事，仿佛就是他上輩子的結局，如今重來一次，沒有想到，還是這樣的結局。

兩世轉圜，夏朗終於明了了，自己才是這故事裏面多餘的那一個。

沒有了他，衛千亦可以順順利利的娶到婉熙郡主，嬌妻美妾，幸福一生。

沈寒之會當個好皇帝，他自幼才華動京城，國策國事無一不精，在他的統治下，百姓定能安居樂業。

影夜……如果沒有他……定然也不會這麽辛苦吧……

但是夏朗卻不知道為什麽，看著面前的人，卻做不到像是對王座，對沈寒之，甚至是對衛千亦那樣雖然痛但是能決絕的放手。

影夜從他出生幾乎就跟他在一起，他們的血脈似乎都已經相融了，那是一種超出了愛情的感情，夏朗不知道該怎麽形容，但是卻不想舍了影夜。

兩世下來，影夜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背叛他的人。

如果可以……

夏朗想和他一起走，去這個世間看看，去看看他曾經擁有的大好河山，到底是什麽模樣。

影夜看著夏朗灰蒙蒙的眸子，心一點一點的沈下去。

他終於發現，主上是真的變了，那個天真爛漫的小皇帝，再也不會出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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